勇气驱使欧卡斯面对万物,他的故事源远流长。
“爱是最伟大的赞歌。”
“你们卡洛希亚天生就是弱小的,而你却想要去扎罗亚?也行,你就这么去死吧。”
这是欧卡斯还能记得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他就被碎石拖进了黑暗的深渊中,这句话如黑暗中的窸窸窣窣的生物一般缠绕着他。万幸的是,自由落体的着落点是一块柔软的真菌丛的菌帽。不知多少天过去了,他仍然在寻找能够离开的方法,他找了很久,直到身后从黑暗中传来的低语逐渐消散,终于杳然,他才放慢了脚步。他沿着阳光能照射进下方的蜿蜒小径跋涉,回想起他母亲温柔的笑容。在这里被困了两天,又或者是三天?他已经不记得了。大概不久之前,他经过了一个发着紫光的真菌丛区,孢子没由来的聚合、组成了他母亲的身影。这个身影是如此的相似,让他恍惚间认为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欧卡斯的心里泛起了非常熟悉的感觉。他清楚地记得幼年时,金黄的麦田在母亲的歌谣下绵延起伏。但这里不是家乡,黑暗冷酷的拒绝一切外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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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卡斯握紧了爪中的剑,尽力回想着家乡的沃土。他的毛发虽然可以隔绝寒冷,但却挡不住黑暗。孤独像一个无形的怪物,拖拽着他的身体,一点点地钻进他的骨头里。亲兽远在天边——这个念头让他双腿发软,不禁跪倒在了地上。
他把双爪深深地塞进口袋里,抖抖索索地翻弄着几块从家乡带来的小石子,希望获取对抗黑暗的勇气。
“好饿呀。除了饿还是饿。”欧卡斯对着阳光自言自语的呢喃起来。“深渊啊,一只兔子,一只小鸟,哪怕是只老鼠我也会吃的。”
深渊就像是回应了他的祈求一般,几步之外的一团苔藓下发出了嘎吱嘎吱的轻响。一捧黑毛从地洞里探出头来,比他的两个爪子加起来稍小一点。
“谢谢。”他饿得牙齿打架,只能轻声呢喃着。“谢谢。谢谢。”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悄悄的藏在了背后,而小动物一直好奇地看着他。虽然他不太习惯这种阴险的偷袭爪段,但既然这是深渊送来的礼物,他没有理由浪费。
他绷紧肌肉,匕首的尖峰在黑暗中闪光,慢慢的用力加速,小动物仍然没有要逃开的意思,反而还在盯着他看。欧卡斯感到双腿疲软,爪子也开始哆嗦。当他觉得靠得差不多近的时候,就猛然放开了绷紧的肌肉,匕首破空飞出——还有他的本能。
匕首打在苔藓上的石头滑了出去,擦出微弱的火花——刚好错过了他几乎到爪的美餐。欧卡斯猛然扑过去,可是苔藓附近只留下了刚刚消失的黑影,他向后跌坐在地,前所未有的沮丧感翻涌上来一股脑地堵在喉头。他忍不住哀叹了一声,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寂静地荡开散到黑暗的峡谷中去。欧卡斯难过地深呼吸了几下,深渊的嘲笑凛冽地灼烧着他的气管。
“我猜你应该是啮齿族一类的东西吧。那样的话,附近应该还有不少同类。”他对着灰绿色的苔藓说——卡洛希亚种族那天真的乐观精神又回来了。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沿着阳光的足迹望向不远处,越过稀疏的苔藓与真菌丛,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一个巨大骨架的中心。他不禁屏住了呼吸。那个身影坐了下来,低垂着头,下巴快要抵到胸口。微微发光的孢子勾画了身影的轮廓,看起来要么是在睡觉,要么是在冥想。他松了口气——根据他这段时间在扎罗亚的经验,没有哪个黑暗中的怪物会在深渊底下做这两件事。他回忆起深渊无处不在的黑石外层粗糙的触感,似乎爪间的绒毛还残留着那些纹路的余味。
一声裂响打断了欧卡斯的神游,旋即转为低沉的隆隆声。脚下的土地传来可怕的颤抖,厚实的扎罗亚硬土与岩石剧烈地摩擦,隆隆声很快变成了持续的刺耳呼啸。塔罗亚看向深渊顶处,眼中陡然是一面高耸的石墙,正扑面而来。
他爪忙脚乱地爬起来,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他眼角的余光瞟到地面,脏兮兮的硬土上探出了黑石的棱角,脑海中意外地想起了安然躲在石壁缝隙里的小动物。他竭尽全力凝聚起精神,很快的冲刺躲在了一块隆起的黑石脊翘下面。黑石坚固地罩在他的头上,而石落也恰好砸到跟前,重重地砸在黑石和硬土上,发出一声雷霆般的震响。
大块的巨石撞在这块黑石的峡谷垫面上,溅起无数灰暗的硬土尘埃,直向着深渊四处散去。欧卡斯从一片灰暗中恐惧地看着这些致命的大块头瞬间便盖住了峡谷,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阳光。
只一瞬间,石落便停止了。就连孤寂的黑暗也静了下来。前所未有的寂静压在他的头顶。骨架下面的身影消失无踪,估计已经被埋进了尘埃和碎石之下。虽然他自己逃过了石落,但他的心口却泛起了难忍的绞痛:深渊不仅是又吞噬了一个生命而已——而是把他需要帮助的希望也直接吞噬了。
“深渊啊。”欧卡斯自言自语。“你每次都要这么做吗?”
欧卡斯柔软的肉垫踏着被石落砸得狼狈不堪的硬土,不顾一切的踉跄打滑,急急忙忙地从黑石脊翘的保护下冲出。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与其他冒险家合作的希望,现在深渊却习以为常的就把他在扎罗亚看到的第一个冒险家给弄死了。
“从我的运气来看,他很可能武德非常充沛。”他低声说。
峡谷里的尘埃只剩下原来的一半浓度,变成了细密的灰霾。黑石的尖顶洒在骨架周围。远处悬着一串破旧的旗帜,现如今扭曲纠结在一起,勉强指示着黑暗的尽头。欧卡斯的眼睛紧张地搜索着骨架周围,寻找着被深渊活埋的身影所留下的任何痕迹。他记得最后看见的时候,他正好坐在骨架的中心,被坚固的怪物遗骸包裹着。也许那能救他一命。
他点燃了备用的携带火源,当他终于走出浓厚的尘埃,来到了骨架附近时,在靠近一个大块的真菌丛的位置,借着火光他看到硬土堆里伸出了一个爪子。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过去,紧盯着那对毛绒绒的爪子,连声说:“千万别死。千万别死。千万别……”
欧卡斯小心地跪下来挖开硬土,发现那个冒险家的爪子硬得像黑石一样,肉垫灰蒙蒙的。他的双爪几乎不听使唤,却死死地抓住了冒险家的爪根。他牙齿打战,全身发抖,冒险家的爪子完全感觉不到生命活动的迹象。
“要是你还活着,就帮帮忙吧。”他对着硬土堆喊。
他抬起头环顾峡谷四周。一个声音都没有,除了他自己的回音。
欧卡斯放开他的爪,站起身退后了几步。他将麻木的肉垫贴在黑石上,努力回忆着石落之前峡谷的地面景象。稀落的苔藓,黑石遍地。回忆缓缓流转着,然后在他的脑海里汇聚成形。那是一幅暗淡的画面,粗粝的炭灰色,散着一些白点,就像是妈妈躺在床上的样子,周围被灰霾所吞噬。
他又狠狠地抓住硬土堆露出的爪子,往后用力的想把那个冒险家从深处扯出来,可是沉重的压力拖拽着他的双爪,硬土堆只落下些许的细碎尘埃。他又沮丧的坐了下来。
他对着那个露出的爪子若有所思。“或许有别的办法。”
欧卡斯将携带火源提起,凑近到爪子旁边,仔细揣摩。这个爪子比他的大了一些,透过尘埃可以看到肉垫的颜色比他的鲜亮,细密的绒毛下面有一些火红的纹路似乎散发着能量的微光。
携带火源的火星在这个爪子的附近漫无目的的散开,和裹挟着陈旧气息的尘埃舞蹈,有一颗火星偶然穿过了爪子的绒毛贴在了冒险家的皮肤上,在火红的纹路上逐渐熄灭。
那个爪子似乎动了一下,但是并没有被正在神游的欧卡斯注意到,很快火红的纹路开始发出强烈的光芒,预示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等等,这是。”这下欧卡斯不注意到也难了——很快硬土堆突然猛烈的炸开,溅其一大片沙砾,欧卡斯看到一个燃烧的身影在硬土堆下爬起,很快他就被随后而来的爆炸冲击甩到了一块真菌上,这回他毛绒绒的屁股没有向上次那么好运,一些碎石正在着陆点等着他。
“哎哟......”欧卡斯被重重的摔在真菌柄上,那个燃烧的身影在硬土堆上空发出耀眼的光芒,短暂的照亮了峡谷。透过黑石的间隙,在峡谷的最深处有着成堆的骸骨。
很快光芒便矮了下去,那个身影一声闷响跌在了硬土堆上,不知道什么东西托了他一下,让他没有直接砸在旁边的黑石堆里。
欧卡斯很快从疼痛中回过神来,正好看到冒险家侧躺在硬土堆上,在他身上火红纹路发出的光正在逐渐消散。
“要是你刚才还活着,现在也千万别死啊。”欧卡斯一边说着,一边跑向他。阳光开始渐渐消退,乌云挟持了扎罗亚的天空。雨很快就要来了。幸运的是,骨架旁的巨大真菌伞帽是天然的屏障。
欧卡斯往肉垫上拼命地呼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弯下腰,伸爪碰了碰这个冒险家的肩膀。他发出了低沉的痛呼。他还没来得及后退,只感到一阵寒意,伴随着一道尖锐的闪光在眼前划过——一个冰冷的爪子扼在了他的喉咙上。
“死期未到。”冒险家断断续续地呢喃着。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双眼翻白几乎晕厥过去。他的爪子颤抖地斜下来点进了土堆中,但他已经从肉垫下伸出的爪尖依然没有放松。
第一滴雨点擦过了欧卡斯毛绒绒的脸庞。冒险家的呼吸声几不可闻,但至少他还活着。欧卡斯伸出爪子穿过他的臂膀,把他往真菌伞帽的方向拖去。
冷风再度刮了起来。
他拾起一堆灰绿色的苔藓,就像是一团粗棉。他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真菌丛中央:灰拉不堪的冒险家仍然倚着菌柄,双目紧闭。他往嘴里塞了一小块扎罗亚不知名生物的肉干,那是他从冒险家随身携带的包里找到的。希望他不会吝啬这点食物吧。
他抱着一大块苔藓回身走进真菌丛,做了一个简易的火堆。温暖逐渐包围过来。他先前滑落的匕首正插在不远处的一个菌帽上,被火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他半左下来。欧卡斯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今天的运气出奇的好。年轻的卡洛希亚闭上眼睛,很快侧卧在火堆旁,他太疲惫了。当温暖穿透绒毛,他回想起炽烈的骄阳铺在他家乡的田野,不绝的热力深深地透进大地直至傍晚,他与卡洛希亚同伴们在玩耍,聚落里的成年卡洛希亚们正在呼唤孩子们的名字,呼唤他们回来品尝佳肴。干燥的暖意阵阵袭来,他松开了紧握的剑,全身也放松下来。他想起刚刚在附近捡到的顶端凹陷的黑石块,又坐了起来。他把这个黑石块拿在爪心,仔细地检查有没有裂缝。最后他满意地把这个临时的碗放在了雨水汇流的交叉处。
当他等待着这个黑石碗被雨点盛满,一个呻吟的雄性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就像是一个弱小的生物在祈求扎罗亚的慈悲。”
“弱小的生物也有资格活下去。”他顶着嘶叫的寒风回头说,然后再带着差不多满的黑石碗折回来,把黑石碗放在面前烧得透亮的火堆上。
“你喝雨水之前还要烧吗?不像是在扎罗亚的风格啊。”
欧卡斯双颊泛起红晕,绝不是因为火堆的温热。
“谁知道这个鬼地方的雨水有没有毒,再说——”
菌柄前毛绒绒的脸笑了笑,挪了一下身子,火光照到了他的虎牙,他又哼了一声。
“再说扎罗亚各处都藏着致命的赠礼。”他牙关发颤的接话道,虎牙边却仍弯着一丝笑意。“你大可以扔下我不管的。”
“是这片大地的错,石落差点害死了你。我不可能看着你被活埋的。”
“多谢你。虽然我觉得,它可能在想怎么杀了我们最好。”
欧卡斯思绪万千,张口正要说话,冒险家抬起一只爪子,火红的肉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别着急。”
他强撑着坐直身体,把虎牙藏到嘴唇下面,仔细地打量着欧卡斯的样貌,还有他的剑。
“来自伊斯莱肯的卡洛希亚。”他闭上眼,把脚爪搭在一块菌肉上放松。“你离家已经很远了,小猫儿。什么风把你吹到扎罗亚来了?”
“腐瘴猫带来的疾病。”
冒险家又把虎牙漏了出来,但仍没有睁开眼睛。
“一只腐瘴猫在我的家乡带来的他们身上携带的疾病,我的母亲不幸被感染。听说扎罗亚有无数的珍奇草药能够治愈疾病。但是现在它只想让我死在这里。”他的声音带着悲伤,变得沉重起来。“在进入扎罗亚之前,旅店老板告诫过我——”
“不要接近深渊?”他的声音波澜不惊。“他确实告诫了你,可是即使你不凝视深渊,深渊也会如影随形的跟着你。”
“我只是看到悬崖旁边有一个发着光的草药,我想把它摘下来。”欧卡斯沮丧地喷了一下鼻子。“可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峡谷深处了。”
冒险家举起自己的右爪,端详着藏在绒毛下的爪尖。随后若有所思的说:“爱是一把双刃剑,毁灭或者创造。两者并没有绝对的好坏,任何存在都无法独占其一。而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问题,是你意欲何为。你为何要选择这条道路,这是我们唯一可以左右的。”
欧卡斯有些生气地站起来:“我爱我的母亲,我爱我所有的家兽,所以我现在离开家乡,离所有兽远远的,直到我找到能够治愈妈妈的办法。我相信自己我会成功的。”
“爱,最伟大的赞歌。”冒险家用高昂的声调赞叹到。
欧卡斯不想再听下去了。他在火堆旁蜷缩着身子,闭上了眼睛。冷风夹杂着湿气,穿过峡谷的黑石与菌丛,灌进了他毛绒绒的耳朵。
“等雨停了,我们得能找到上去的路,希望风暴带来的东西不会把深渊也给填平了。”
欧卡斯睡着了。
冒险家调整姿势,重新靠着温暖的菌柄坐好,喃喃自语起来:“小猫儿,你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庞大的风暴席卷着扎罗亚,峡谷之下的深渊渐渐的沉入黑暗,这次除了雨声外什么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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